石钟山,全国全军知名作家、编剧、导演,武警部队原政治部创作室专业作家,专业技术大校军衔。他出身军人家庭,从小热爱军营,多年来,他积极发挥专业特长,致力于军事题材文学创作,塑造了一个又一个经典的军人形象。他创作的《父亲进城》《幸福像花样灿烂》《军歌嘹亮》等40多部小说被搬上荧幕,成为家喻户晓的军旅题材影视剧,深受观众喜爱。他的作品多次荣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飞天奖、百花文学奖。

资料照片:军旅作家石钟山(照片由本人提供)

他是一位作家,也是一名军人

如果要列举21世纪以来有哪些经典的国产军旅题材电视剧,相信《激情燃烧的岁月》《军歌嘹亮》《幸福像花儿一样》会被很多人列入榜单,而石钟山正是这几部优秀军旅题材电视剧的编剧以及原著小说的作者。春日的清晨,记者按照约定时间来到石钟山老师家中时,这位高产的军旅作家正在伏案创作。他笑着说,自己从小是在部队大院里听着嘹亮的军号声长大的,珍惜时间、严格作息对他来说早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石钟山:我从有记忆开始,就是听着军号声起床、休息。小时候就感觉社会生活就是如此,虽然是小小的一个军营,但是在儿时看,军营是大大的军营,是我的整个世界,我就觉得世界就是这样。

石钟山的父亲是一位军人,从抗美援朝战场回国后曾在南京学习,为了怀念这段岁月,他给儿子取名为“钟山”。出生在军人家庭的石钟山从小就以穿上军装为荣,把从军报国当作自己的理想。1981年,17岁的石钟山高中毕业报名参军,离开家乡,到千里之外的内蒙古赤峰,成为了一名雷达兵。临行前,看着母亲不舍的眼泪,听着父亲语重心长的叮嘱,石钟山的心里有离别的伤感,但更多的是意气风发,在他看来,好男儿志在四方,长大了就应该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石钟山:我父亲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我参军的时候个子还没有枪高。因为我父亲13岁参军入伍,跟他比起来,我们参军的条件已经很好了。对父亲来讲,他就觉得你们现在不要抱怨任何的难处和艰苦,再艰苦,也没有我们当年抗联打游击的时候,住在树洞里、住在雪窝里,吃着野果子的时候苦,比我们那会儿要强百倍。

石钟山刚入伍时被分配在偏远山区的一个雷达站,远离城市的繁华与喧闹。尽管日复一日单调、枯燥的训练和生活,与石钟山想象中的军营大相径庭,但他并没有迷茫和消沉。外面的环境艰苦,石钟山就用读书和创作来充实自己的精神世界。

石钟山:当雷达兵之后才知道,原来从军这么艰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么一个雷达站,就那么几十号人,守着一个雷达天线,守着几块雷达屏幕。然后我就开始读书,从书本里获得另外一个世界的信息,读书读到一定程度之后,就觉得自己也有对世界说话的欲望。最早是写诗、写散文,写了一段时间我就觉得诗和散文的艺术形式不能代表自己的心声,于是就选择了写小说,通过小说跟世界沟通,向世界倾诉,希望更多的人能够听到自己的心声。

记者:那您当时看的最多的书是什么?

石钟山:那会儿的书比较有限,我们那会儿业余生活最奢侈的一件事就是买书,我计算了一下,每个月最大的花销就是买书,这些文学名著伴随着自己在军旅生涯中的青春与成长。其实我还有一部分钱用在买手电的电池上了,电池对我来说,是光线,读书时温暖地陪伴着我。到现在,我仍然能够回想起来十几岁的时候自己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看书,有时写作兴起的时候半夜会爬起来,拿着一个马扎和一个脸盆,脸盆当桌子,马扎做椅子,跑到洗漱间去写作的样子。

生活中的军旅作家石钟山(照片由本人提供)

只有在熟悉的生活状态中写作

才有底气

1984年,年仅20岁的石钟山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创作的短篇小说《热的雪》,在《解放军文艺》上刊发,引发读者广泛好评。作品讲述的是边防战士在运送给养物资上山时,突遇暴风雪,为了生存,跟狼、跟自然、跟自己搏斗,最后终于等来了救援的车队、转危为安的故事。采访中,谈起这部作品的创作背景,石钟山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石钟山:80年代的内蒙古,天气非常冷,我们每次出发的时候,会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上,而且那会儿的车上也没有很好的取暖设备。因为车的性能也不太好,经常会在冰天雪地里抛锚,有时我们夜晚住宿在荒郊野外的时候会遇到狼群,它们闻到了人的气息和生活气息,就会围着你的车转。加上那会儿通信不发达,车抛锚抛到什么地方,别人是不知道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最怕失联,跟单位失联,跟雷达站失联。

记者:您的第一部小说《热的雪》从名字上看,我觉得它能够完全反映当时您身处的真实环境和您的心理状态,因为下雪就是特别冷,但是这个热呢?

石钟山:志气又很热,理想又很火热,水乳交融嘛。作为一种青春、一个战士、一个军人,血永远是热的,他的美好的期望、他的理想、他整个青春都是燃烧的。外部的环境又是寒冷的,被大雪覆盖,这也是我们整个青春走过的一个印记。一边是困难,一边是自己的期望,它们相互制约,相互成就,一步步走过了自己的青春和懵懂岁月。

冷的边关热的血。八年冰火交融的连队生活,不仅锤炼了石钟山顽强的意志品质,更激发了他读书写作的热情,为他从事文学创作打下坚实的基础。1989年,25岁的石钟山凭借过硬的写作功底和出色的工作表现,考到原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进修学习。

石钟山:之前进行业余创作,是自己摸着石头过河的一个过程,在理论上、创作经验上,包括自己的眼界上还存在很多很多局限性。到了军艺之后,不仅有许多同学可以交流,同时,还有很多名校的老师来讲课,从文学原理、文学历史,到创作基本功的训练,都有许多名师来讲课。我觉得,在军艺最大的收获不仅仅是我们学到了许多文学知识,更重要的是开阔了眼界。

石钟山坦言,在原解放军艺术学院为期两年的学习生活,成为自己文学创作道路上的一个分水岭,让他从盲目、无序进入到有目标、有序的创作状态。自1990年开始,石钟山投入大量精力专注于文学创作,先后发表了小说《大风口》《男人没有故乡》《红土黑血》《红土黑土》《白雪家园》等作品,在文学艺术界逐渐脱颖而出。

石钟山: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讲,很宝贵的就是生活的阅历和经历。其实,我们写作写到最后就是写自己的经历,写自己从经历当中得到的感悟,能悟到一些什么。我们把其他同学的不同经历积累到自己的人生经历上,自己觉得是站在别人的肩膀上又往前前进了一步,在阅历方面又打下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基础。

1997年,石钟山离开挚爱的军营,转业到地方工作。那时他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长安街,目光总是会被守卫在天安门前军姿挺拔的武警战士所吸引。于是,他便以原天安门国旗护卫队为原型创作了短篇小说《国旗手》,发表后获评《小说月报》第八届百花奖,并被收录到中学语文课本中。谈到生命中第一段军旅岁月,石钟山动情地说,16年的军旅生涯,他早已把军人品格、军人情结融入血脉。因为热爱,对他而言,虽然脱了军装、退出现役,但军营和军人永远是他的笔触所及、心之所向。

石钟山:他们守着一面国旗,在天安门前成为一道风景,每次骑自行车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我会慢下来,经常打量、观望着他们。有一次,我看到老家来的亲人围着国旗护卫队的战士看,两个人又不能交流,母亲就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从包里头拿出带来的煎饼,带来的鸡蛋,就等着儿子下岗一起分享。因为有这个感触,我就写了《国旗手》这部小说,写了他们的训练生活,包括他们的情感生活,以及对故乡的思念、军人的责任、自己成为一道风景时的那份荣誉。

军旅作家石钟山(照片由本人提供)

提起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很多人会脱口而出男主人公的名字——石光荣,对其中的一些经典情节也如数家珍。初春时节,记者采访了这部电视剧的编剧和原著小说的作者石钟山。年过半百的他,浓眉大眼,目光深邃,笑起来朴实爽朗。石钟山告诉记者,《激情燃烧的岁月》改编自长篇小说《父亲进城》,主人公石光荣的原型就是自己的父亲,电视剧播出后,石光荣这个军人形象能赢得广大观众的喜爱,他从心底里感到欣慰,这是作为儿子的他,对军人父亲的一种致敬。

石钟山:写石光荣这个角色,写的不仅是军人,还有一个时代,我们父辈就是这么过来的,从农民进城,到成为一个丈夫、成为一个父亲。石光荣有一个社会共鸣点——他这个人物的典型性和普遍性。从这个意义来讲,我也希望有更多的好作品通过影视形式被更多人了解,不仅了解到作品,而且理解军人和他们的生活,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

变的是身份,不变的是初心

转业到地方后,尽管人离开了部队,但石钟山依然心系军营,通过文学创作的形式,成功塑造了一个又一个和平时期的军人形象。2002年,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播出后好评如潮,这也让石钟山声名远播,开始更为频繁地“触电”,先后担任《军歌嘹亮》《幸福像花儿一样》等军旅剧的编剧。石钟山善于观察生活,带着真挚情感去讲好军人故事,因此他在改编剧本时,总是能把原本神秘、严肃的军营生活变得更为生活化,更有趣味性,更能走进观众内心。

石钟山:文学它不是单一的,它是立体的、多维的、丰富的。比如说我写《激情燃烧的岁月》里的老大,他在童年时有个拆炮弹的经历,最早我写的细节是他玩儿弹弓,后来觉得放在电视剧里不太形象,别人就又说了,因为过去战争年代遗留了许多炮弹,突然间被发现了,孩子们出于好奇,他并不知道危险,就拆炮弹。那个老大石林有一个“拆炮弹,被他的父亲发现,然后被训斥”的情节,最后这个细节放在电视剧当中效果很好。

2002年12月,38岁的石钟山被特招入伍,成为武警部队原政治部创作室的专业作家。能够重新穿上军装,回到自己热爱的部队,对石钟山而言,是人生的重要转折,让他很振奋,创作也更富有激情。石钟山动情地说,相比其他题材,自己写军旅题材之所以更得心应手,归根到底源于一个“爱”字,因为心中始终怀有对军营生活、对军人的深厚情感,才会有激情去表达,用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体系,去表达出他们的世界观、他们的人性、他们的情感。

石钟山:我们熟悉一种生活的时候,在自己的眼里永远是单调的,在别人眼里都是丰富的。也许他们当年觉得自己的生活并不那么幸福,有自己的失落、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苦处,也有自己的幸福。从这一点来讲,我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觉得对他们那种生活都是向往的,都是带着一种审美,带着一种美好初衷的视角来看他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生活。

军旅作家石钟山(照片由本人提供)

在长篇小说写作道路上

寻求自我突破与创新

石钟山擅长描绘军旅背景下生命旅途的曲曲折折、沟沟坎坎的情感世界,专注于精细揣摩人物命运的机巧,从《激情燃烧的岁月》《幸福像花儿一样》《军歌嘹亮》到近年的《芳华颂》《五湖四海》《永不消逝的军歌》等等,他都把军人的情感生活演绎成作品的叙事主轴,每部作品基本都像是曲调悠扬、声情并茂的抒情诗。然而,为纪念西藏和平解放70周年,石钟山倾情创作的《我的喜马拉雅》却谱写出一曲黄钟大吕,振聋发聩又催人泪下。

石钟山:这部作品写的是原第18军进藏的过程,他们在什么样的历史背景下,又如何去和平解放西藏,最后扎根驻守在西藏。他们不仅成为西部边陲的守边人,而且参与了地方建设,维护了社会稳定。

《我的喜马拉雅》是一部厚积薄发的军旅文学精品力作,是石钟山积二十年之功力,克服高原反应带来的身体不适,多次深入藏地、遍访历史当事人及其后人,撰写数十万字的采访笔记,最后积淀成了近二十万字的长篇小说。采访中回忆起与原第18军的老兵及其子女倾心交谈时的情形,石钟山仍感到历历在目,并几度哽咽。

石钟山:我们采访的大多是他们的第二代,他们有的生在进藏路上,有的生在拉萨。那个年代,医疗条件、生活环境很差,部队在成都建立了一个保育院,把他们在拉萨出生的孩子,包括路上生的孩子送到成都,在保育院里生活。有时两三年父母才来一次,父母来了之后他们并不认识,都把保育院的阿姨当成自己的妈妈。好多“藏二代”他们都在说,我们再也不走父母曾经走过的路了,结果恰恰高中毕业之后,他们又走进了西藏,成为了“藏二代”“藏三代”,他们还在重复着。

记者:当时采访中,最触动您的点是什么?

石钟山:我觉得是军人的牺牲,很伟大,军人太伟大了,尤其是当年第18军牵着牦牛,赶着骡马,因为没有路,他们穿着草鞋一步步走在高原上,有许多许多干部、战士都没有走到拉萨,走在半路上他们就牺牲在雪地里了,留给他们的是一个雪堆,就是他们的坟墓。最后拉萨解放了,当年曾经立下过誓言要给战友修墓的人,重新顺着原路寻找他们尸骸的时候已经见不到了,那种荒野上有很多塌方、雪崩、狼群,尸骨已经再也找不到了,他们连最后一个给战友修墓的愿望都没有能够实现。我觉得是他们的牺牲、奉献,给我们西藏带来现在的繁荣与和平。

石钟山(右)采访原第18军女兵(图片来源于网络)

《我的喜马拉雅》艺术而真实地记录和表现了那个崇高年代,石钟山在作品中用时间链条和三代军人不同时期的成长、奋斗轨迹,勾勒出了西藏和平解放七十余年的历史和发展轮廓。2023年9月19日,长篇小说《我的喜马拉雅》荣获第二十届百花文学奖。有评论认为,这部作品不仅为“新宏大叙事”的归来增添了耀眼光彩,也让我们意外于石钟山创作的新突破。史诗化的宏大书写与大国崛起、民族复兴的时代背景相贴合,是对一代中国军人解放西藏、驻守高原重大历史事件的极好追溯与复现。谈起这部自己花费近三年时间创作的经典作品,石钟山的言语中饱含深情。

石钟山:这部作品跟我以往的作品不太一样,以往的作品更多的是通过一个作家的个人视角去叙述一件事情、叙述一个家庭,或者叙述一代人。这个完全是站在历史的高度来叙述我们国家发生的一个历史事件,写一代人、一群人,写我们一个时代。我每次写作时眼前都会浮现一个画面,是一群一群的雕塑,那群雕塑是一个个军人走在风雪弥漫的进藏路上,有的在倒下去、有的在站起来、有的在风雪中挣扎,同时还有一个背景音乐,很悲壮,雄浑的音乐一直在激励自己。

时光如水,岁月如歌。如今,距离石钟山发表第一部作品已经过去了40个年头。这40年间,石钟山从一名业余作者成长为专业作家,发表小说近百部,参与编剧的影视作品40多部,为中国军旅文学园地呈现了很多部优秀的个性迥然的作品。谈起未来的创作打算,石钟山语气笃定地说,作为一名军旅作家,就是要不忘初心,勇担使命,踏踏实实地写出对得起社会,对得起良心的作品,为繁荣强军文化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石钟山:我们经常形容部队作家群体,说他们是一个特殊群体,他们是军人,又是文化的使者,通过部队文化、部队生活,又通过他们的笔、他们的影视镜头去传播给更多人,让我们架起一座桥梁,让更多人能够走进军营,理解军人。现在随着许多年轻的部队作家逐渐涌现,他们写当下的军旅生活,写在当代科技浪潮之下应运而生的一批军人,有知识、有文化、有信仰,这批军人更代表我们新时代的军人。

军旅作家石钟山(照片由本人提供)

(央广网·军事频道 记者:董睿 播音:徐佳慧 宋波)

编辑:赵振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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